孩子愛哭

我家的孩子愛哭，每每哭得呼天搶地，死去活來。

她剛出生時卻不是這樣。鄰床的產婦告訴我：「你的孩子哭了好久，你怎麼睡得好像豬一樣？她嘛，女孩子，哭得也太斯文了。」

可能現實真會改變人。我的現實改變了我的孩子，她的現實也改變了我。沒有幾天，她用盡全身氣力，雙眉通紅，大哭起來。她的聲音強而有力，響徹媽媽整個世界，足證她的肺容量愈來愈大，她愈來愈健康。而我，對她的聲音也愈來愈敏感，點點聲響也緊張起來。

妹妹要給我們買一個嬰兒房收音器，讓我們在起居室和廚房都能聽到孩子的哭喊。我說：「這個我們可用不著，但如果發現嬰兒哭聲弱音器，可否代我搜羅？」

那時，孩子哭的理由很簡單，不外是吃和睡，和我的暫時離開。

為了喝奶，她會用盡氣力，握緊拳頭，放聲大哭。看著她着緊的模樣，我改寫了一首歌，調寄《我為你狂》，三字頭一代大概都會唱。

「一陣喊聲／全力在大喊／想飲奶／ＢＢ肚餓了／不管一切／全為要飲奶／原諒我／我真的餓／怎可再忍耐／可會令／令到你快手／快將食物送上來／你使我瘋瘋癲癲一樽奶朝晚難忘／然後每次吃奶／使我心震盪／想飲奶奶想得我心跳若狂／無奈日日喊兩鑊」

疲倦要睡時，不知為何她也要哭好一會才進入夢鄉，好像是入睡前的儀式一樣。

而每次我暫時離開，那怕只是在浴室洗澡，她也會大哭大嚷，讓我洗澡不能暢快。這個情況維持了大約半年。某一天，我洗澡時只聽到花洒聲。世界如此寧靜平和，恍如隔世。

今天，她己不再為吃、睡和我的暫時離開而哭。但哭是她的看家本領，隨時隨地，眼淚隨傳隨到。

「我不要洗頭，嘩…..不要……」為了抗拒她不能抗拒的命運，她以激越的哭聲，悲哀的啼鳴，用力頑抗。

「媽咪，我要吃糖，我要……」為了一粒糖，她施展混身解數，哭得如此傷心，比每個傷心的人都更甚。

我望著她，好生羡慕。看她手腳齊來，聲淚俱下，我想，在大人的世界裡，最多是飲泣和哽咽，有時更是眼淚在心裡流，哪能如此放聲痛哭，盡情盡性？ 這刻她縱聲大哭，交足了戲，不旋踵又為了別些小事笑得欣喜若狂，真箇「眼淚未乾又笑番」。每一刻都是新的一刻。每一刻，都把情緒演至極致。

我問她怎樣能隨時都哭得出來。

「只要你放聲大哭，嘩嘩的哭，眼淚就會來了。」她立時給我示範，果見她雙眼通紅，眼眶也濕潤起來。

我也學著她，嘩嘩地裝哭，眼淚卻是不來。

「你要想想不開心的事情，啊我今晚不能看《爸爸閉翳》(一齣孩子追看的連續劇，那晚我們看《千禧BB》，沒看《爸爸閉翳》)，我要看《爸爸閉翳》，現在就要看……」喊著喊著，她的情緒也愈來愈高昂。

我也學著她：「我要看《爸爸閉翳》，現在就要看……」但眼淚卻沒有來。

「那是小孩子不開心的事情，你要想大人不開心的事情……」小小年紀，也明白大人和小孩的分別，果然有道理。

我的孩子是我的老師，教我如何隨時隨地都可以放聲大哭。我要向她學習的可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