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配角的日子 (送別)

就這樣
你把燈光調得暗暗
音樂細無可細
這幕戲要完了
你正在收拾行裝

對於嚮往飛翔的人來說
這個舞台只述說著邊界
你總細步其上
躍躍欲試
從未展翅飛翔

劇本也煞是單調
不是埋首案前
寫不完的報告看不完的文件
就是冗長重複的會議
彼此消磨
看不過眼的還是看不過眼
說出來的從沒有聽得下去
這兒
誰也不是英雄
可誰也不是十惡不赦的
罪魁
誰也不是主角
可誰也不能置身事外
推說故事純屬虛構
如有雷同
實屬遺憾

於是
你決定走了
在煙的世界
在詩的世界
女人的世界
必定有微火
點燃你仍然溫暖的血液
必定有空間
安置你跌宕的七情六慾
必定有似水的溫柔
安慰你舞台上的「我」

於是
在日半時分
你走進嘉多理[u1]
讓伙計為你在鬧市中火速闢出一方淨土
點一客鼓汁蒸倉魚
呷一口又甜又濃的咖啡
狠狠地抽一枝煙

[u1]嘉多理是佐敦一間茶餐廳，在佐敦上班時一班同事常去的。

一九九九年?

角力 (隨感)

或許是因為
我是你的肋骨
我們的角力
那麼痛徹入骨

都輸了
輸掉了溫柔
輸掉了寬容
輸掉了相任
交換著難聽的說話
輸掉了以往辛苦經營的
輸得一窮二白

我還是不曉得
是進是退
正如我不曉得
為什麼笑
為什麼哭
為什麼想大叫
為什麼那麼軟弱

不曉得
是前進了還是後退了
與你角力
也與自己
恐懼與期待
過去與未來
真誠與防衛
角力

二OOO年？

星星 (社會)

寂靜的夜晚
我囑咐遠方的星星
安慰你受傷的心靈

星星是天堂的窗
藉著它
每一個卑微的願望
通往那無垠的存在

秋山以外
叢林深鎖
你混身的毛病可又在發作

切切地祈盼
你年青的軀體不致承受太大的苦楚
你母親慈憐的心腸不致被擔憂壓碎
在你的信念實現之前
盼望你一切安好
在星星的柔光之下



一九九四年

別 (送別)

和你吃得好好的
你說要趕下一場
我其實一直都心裡有數
每一口
每一口
我都細細咀嚼
每一個味蕾感覺
我都用心記著

你要走了
留下一桌狼藉杯盤
不願結賬
我看著它
它看著我
我為它抹去一臉一臉疲累憂傷
它取笑我的執著惆悵

於是
我終於明白
我們這一檯筵席是要散了
下次再來
不一樣就是不一樣
不一樣的時節
不一樣的地方
給年月淘過的你和我
可會是一樣

所以
請別怪我
好像孩子一樣放不開
每一次交往
每一份
游走於眉頭與心頭之間
黏黏稠稠的無奈

好
就讓我們在
另一個時節
另一處地方
長話長說最好
長話短說又何妨
把盞對月
好好的再吃一場

你把我從遠方喚了來 (送別)

跑了幾千億光年的路
穿越了最深不見底的漆黑
看到了你
閃閃亮的眼睛
在尋索什麼　　

是什麼把你喚來
在四千多米的高原上
別人都睡去了
就只有你
就只有你
呼吸著稀薄的空氣
哼一首不知名的歌

「啊……啊
啊…...啊」

你把我從遠方喚了來
你把銀河都喚了來

我沉浸在琉璃的夜色
泅泳在你深邃的眼神
啊你的眼裡有銀河
你的眼睛就是銀河

我說 (社會)

他們說神仙棒一點
香港就變成大都會
動感城市
我說變呀變呀
變走了工作
變走了尊嚴
變不走生活擔子

他們說未來盡是精彩
我說
想過度過
頭皮也差點搔破
就是想不透未來有沒有
我的份兒

二ＯＯＯ年

我來 (社會)

請原諒
喊口號時我總是囁嚅其詞
台上刻意拉長了的呼叫
慷慨激昂
大義凜然
我卻抬頭望天
找遍維園頭上的六月天
沒有星
晚雲片片游移

才唱了兩首歌
我就惦掛家中小兒
洗過了澡沒有
或許正在看電視
電視也是燭光一片吧
我的就在畫面上某一點
燭淚悄悄把紙杯填滿
燭火把紙杯烘得熱熱

我其實沒什麼雄心壯志
面對如假包換的槍桿子
我準會膝頭發軟
雙腳不前
民主可以不用鮮血換就嗎
民主又是否一帖萬靈方子
廣播太大聲了一點吧
身旁的你說
射燈兀自無言
俯視人間
瞪著焦灼而疲累的巨眼
板起了無告的臉

我來
其實只為紀念
十五年前的悲痛欲絕
十五年來的風霜雨雪
人心歷練
歷史不是表演
不怕錯過
這片土地卻已容下太多虛飾
謊言
我來
揮揮凝滯的汗水
我來
一任六月的悶熱
在我體內
留駐


二OO四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