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土手記

Wednesday, August 29, 2007

三年幼稚園小結

從家裡到學校,一段短短的路,我每天牽著孩子的手,走著走著,不覺巳走了三年。暑假過後,孩子的幼稚園生涯己踏入第四個年頭,也是最後一年。

回想幾年前找幼稚園時,我們沒有像其他家長那樣,花上許多功夫叩名校的門。沒有太多考慮和猶疑,我們便選擇了現在這間幼稚園。箇中原因,除了因為幼稚園離家不遠,還因為老師態度友善,小班小校的模式也合自己眼緣。還記得面見那天,幼稚園主任與我們兩夫婦傾談,細心了解孩子的成長情況和需要;兩歲的孩子在旁自顧自地玩耍,怡然自得,還哼起歌來。我們一家三口感覺良好,幼稚園就這樣定了下來。

我們對幼稚園沒太大的期望,可它也從沒讓我們失望,反而給我們一次又一次驚喜。才上學不久,孩子在家便多了許多扮老師、扮學生的玩意,也常常把學到的兒歌和順口溜重複頌唱,字詞雖甩甩漏漏,卻也算朗朗上口。此後,孩子還認識了好些新朋友,她小小的世界不再只有爸爸媽媽和姐姐(印傭),還多了老師和同學;身邊的同學也不再是一個個陌生的、沒有關係的小人兒,而是她喜愛的、與她一起玩耍、和她吵架後又和好的「好朋友」。她還學懂了好些生活技能,如自己換鞋、收拾玩具、穿衣服等。這些,都讓我感到驚喜和自豪:我的孩子原來可以這樣!我在旁,看著孩子小小的生命在學校裡得到豐富和滋潤,心存感激和喜悅。

學校的教學法也是我所認同的。過去幾年,孩子的學習是一步步的進深。兩歲班時著重生活和自理技能,在堂上常常煮東西吃,儼如一個小廚師;做起手工來有板有眼,小小指頭笨拙中顯出幾分努力和執著的意志。三歲班開始學習簡單字詞和字母,和線條練習,也開始了兒童設計活動。四歲班時則認得更多字,並開始寫字和簡單的組合運算。其中,我最喜歡兒童設計活動。與其說兒童設計活動教曉了孩子很多硬知識,不如說它挑起了孩子求知的慾望,也讓她學習解決問題、與人協作的方法和態度。兩年間,孩子做過蘋果、猴子、水、蛋等數個活動,別說孩子,我自己也是興味盎然,好像也上了一課,和孩子一同發掘求知的喜悅。

孩子的成長並非如一條不斷上升的直線,中間每有起伏。孩子感情豐富,情緒時有波動。四歲班時,曾有段時候不願單獨上學,又常在堂上哭泣說掛念媽媽,我好生苦惱。我感謝老師和我一起,好像解碼一樣,一同觀察和解讀孩子行為背後的動機和成因,給我們很多提醒和協助,讓孩子安然過渡成長種種的挑戰和起伏。

今年升上五歲班,除了要適應下午班的生活外,還要面對選小學的挑戰。早前我們也想過搬離這個區,另覓居所,但卻從沒想過轉另一所幼稚園。我想,幼稚園生活會是孩子一個重要的回憶,它曾陪伴孩子分享了幼年的生活,留下了許多趣事和歡笑,也曾一同編寫孩子成長的故事。這些經驗和歷史,可不是隨便一家幼稚園能取代的。

深盼孩子能享受幼稚園最後一年的生活。而在外間劇烈競爭下,這間幼稚園也會繼續成為孩子和家長的夥伴,共同編寫更多動聽而感人的故事。

Sunday, August 26, 2007

三包米

有沒有試過揹著三包五公升裝米,穿街過巷、攀山涉水?

我試過,沒騙人的。有一段時間,我常常揹著三包米,穿越繁忙的鬧市,跋涉於地底縱橫交錯的網絡,走過多少崎嶇又陡峭的山路,甚至,在泳池中,這三包米還是攀在我的身上。

這三包米,其實就是我的女兒。

我的女兒出生時七磅十三安,一年後長到二十二三磅,之後一直有理想的增長。有一段頗長的時間,她徘徊於三十多磅。揹著她,重擔不足為外人道。三包米,是我對她的戲謔。

孩子兩三歲前都是坐嬰兒車的。沒有推過嬰兒車的,很難了解駕駛嬰兒車以至輪椅的苦況。香港很多路並不平坦,坑坑洞洞不消說,有些行人路更有暗斜,讓人防不勝防。馬路和行人路之間也多有高高的梯級,每次過馬路,我都要揑一把汗,孩子在嬰兒車中也不免顛簸。這輪嬰兒車可謂勞苦功高,在服務了兩年多,並且陪伴我們渡過幾許艱鉅的旅程後,它的主軸折斷了,光榮地完成了它的歷史使命。承載過我們寶貴的孩子的它,也承載了我們一家很多回憶和歡樂。

嬰兒車退役後,孩子得自己走路,但不少時候,她還要我們抱抱。走累了要抱,鬧情緒要抱,瞌睡時要抱,睡著時更要抱。我心軟,寧願自己辛苦孩子多睡,每次見她睡得香甜,都不願吵醒她,唯有把她揹在身上。這樣的情況常常發生,因為我的女兒最愛在旅程中進入夢鄉。平時往往是媽媽和爸爸輪流抱,每人抱一段路再換手。孩子在過手時仍然睡得好香,爸爸媽媽卻抱得直流汗,三包米可不是開玩笑的。有一次,爸爸不在,我一個人和孩子乘坐地鐵觀塘線過海,期間要轉兩次車,包括在出名路長的鰂魚涌站轉乘香港線往太古站。孩子在鑽石山站睡著了,我暗惴,鰂魚涌站的路可長,還是在北角站轉車好了。但原來北角站轉車的路絕不比鰂魚涌站短。我抱著孩子,蹣跚上路,她的身體卻不斷在我懷裡往下溜,我得不時停下來,理好她的姿態,把她重新妥當地挾在懷內。好容易轉了兩次站,到達太古站,離家還有十分鐘的路程,果然一個標杆後還有一個標杆。整段路,我走走停停,好一個狼狽相,現在回想,仍然有深刻印象。

我們也愛帶孩子上山。從一歲多,我們便帶她上山。每次上山都是一次搏鬥,孩子嚷著要抱,我們嚷著要她自己走路。一段半小時路要走上個半小時,還要抱上半個小時。行山本已汗流浹背,肚皮常要貼著一個火熱的小生命,這苦是自找的,當然不值得可憐。

今天,孩子已從三包米昂然邁向了四包米。三包米還能勉強應付,四包米已大大超越了我們的潛能極限。我們有更多的理由,從睡夢中吵醒她,讓她迷迷糊糊地自己走路。上山時,她也能應付大部分的路途,不致常常嚷著要抱,許多時候還把我遠遠拋在後頭。但孩子還是是孩子,總有許多不可理喻的時候。而爸媽也總是心軟的,這心軟,或許還能推動我們,再次超越自己極限也未可知。

寫作時 - 之二

寫作時,我身體裡有一團火,燃點了我,也消耗著我。這火有形有體,確實存在。我甚至可以用雙手把它觸摸,然後又被燙得立時把手縮回來。它絢爛,又危險,灼紅了我的兩頰,復使我嘴唇乾旱;它教我形容振奮,又讓我坐立不安。它以變動不居的形態,以炫目而躁動的神色,定義了我,也擾惑了我;使我清醒,復麻醉了我…….

Friday, August 17, 2007

孩子愛哭

我家的孩子愛哭,每每哭得呼天搶地,死去活來。

她剛出生時卻不是這樣。鄰床的產婦告訴我:「你的孩子哭了好久,你怎麼睡得好像豬一樣?她嘛,女孩子,哭得也太斯文了。」

可能現實真會改變人。我的現實改變了我的孩子,她的現實也改變了我。沒有幾天,她用盡全身氣力,雙眉通紅,大哭起來。她的聲音強而有力,響徹媽媽整個世界,足證她的肺容量愈來愈大,她愈來愈健康。而我,對她的聲音也愈來愈敏感,點點聲響也緊張起來。

妹妹要給我們買一個嬰兒房收音器,讓我們在起居室和廚房都能聽到孩子的哭喊。我說:「這個我們可用不著,但如果發現嬰兒哭聲弱音器,可否代我搜羅?」

那時,孩子哭的理由很簡單,不外是吃和睡,和我的暫時離開。

為了喝奶,她會用盡氣力,握緊拳頭,放聲大哭。看著她着緊的模樣,我改寫了一首歌,調寄《我為你狂》,三字頭一代大概都會唱。

「一陣喊聲/全力在大喊/想飲奶/BB肚餓了/不管一切/全為要飲奶/原諒我/我真的餓/怎可再忍耐/可會令/令到你快手/快將食物送上來/你使我瘋瘋癲癲一樽奶朝晚難忘/然後每次吃奶/使我心震盪/想飲奶奶想得我心跳若狂/無奈日日喊兩鑊」

疲倦要睡時,不知為何她也要哭好一會才進入夢鄉,好像是入睡前的儀式一樣。

而每次我暫時離開,那怕只是在浴室洗澡,她也會大哭大嚷,讓我洗澡不能暢快。這個情況維持了大約半年。某一天,我洗澡時只聽到花洒聲。世界如此寧靜平和,恍如隔世。

今天,她己不再為吃、睡和我的暫時離開而哭。但哭是她的看家本領,隨時隨地,眼淚隨傳隨到。

「我不要洗頭,嘩…..不要……」為了抗拒她不能抗拒的命運,她以激越的哭聲,悲哀的啼鳴,用力頑抗。

「媽咪,我要吃糖,我要……」為了一粒糖,她施展混身解數,哭得如此傷心,比每個傷心的人都更甚。

我望著她,好生羡慕。看她手腳齊來,聲淚俱下,我想,在大人的世界裡,最多是飲泣和哽咽,有時更是眼淚在心裡流,哪能如此放聲痛哭,盡情盡性? 這刻她縱聲大哭,交足了戲,不旋踵又為了別些小事笑得欣喜若狂,真箇「眼淚未乾又笑番」。每一刻都是新的一刻。每一刻,都把情緒演至極致。

我問她怎樣能隨時都哭得出來。

「只要你放聲大哭,嘩嘩的哭,眼淚就會來了。」她立時給我示範,果見她雙眼通紅,眼眶也濕潤起來。

我也學著她,嘩嘩地裝哭,眼淚卻是不來。

「你要想想不開心的事情,啊我今晚不能看《爸爸閉翳》(一齣孩子追看的連續劇,那晚我們看《千禧BB》,沒看《爸爸閉翳》),我要看《爸爸閉翳》,現在就要看……」喊著喊著,她的情緒也愈來愈高昂。

我也學著她:「我要看《爸爸閉翳》,現在就要看……」但眼淚卻沒有來。

「那是小孩子不開心的事情,你要想大人不開心的事情……」小小年紀,也明白大人和小孩的分別,果然有道理。

我的孩子是我的老師,教我如何隨時隨地都可以放聲大哭。我要向她學習的可多呢。

Friday, August 10, 2007

兩棵植物

兩棵植物
兩個不速之客
悄悄地
以我的心為家

或許是我
默許它們留下
也是我
暗地給它們澆水
每天跟它們說話
看著它們
以不同的姿態長大

其中一棵
吐出碩大的花
濃稠地盛放
肆意地瀰漫
慢慢地我的心
忘記了天空的顏色
懶洋洋地被它覆蓋
享受那安全的迷幻

另外一棵
伸出細長的冷峻的

手指一樣的枝椏
一有空子就鑽

就纏
然後有天
它在我的血管盤結
我的心從此

一抽
一抽
不由自主


我翻查植物圖鑑
遍尋無獲
唯有我的心知道
它們一棵
叫做憎恨
另外一棵
叫做悚懼
它們以我的心為家
吸食了我心之養份
糾結了我心褊狹之空間
吐盡繁華
留下交錯的
糾纏的瘡疤

Monday, August 06, 2007

我的身體‧我的城市

他們指著我的盲腸
說它沒有保留價值
不過是沒用的器官
他們指著我的鼻子
說它啊怎麼這樣扁
他們可以改造加建
他們指著我的大腸
說其中一節發脹了
趕快割除煩惱盡消
你看今天科學昌明
心肝脾肺都可換掉
切完然後可以再切
人生原來這樣美妙

而我
仔細看看自己的身體
很是厭惡
身上那些橫七豎八
漫著灰塵和石屎的氣味
廉價的
粗暴的
刀痕
沒有痊癒
還在淌血